【莱茵夜话】欧盟各国“心怀鬼胎” 2019年难道要分道扬镳?

原标题:2019年,欧盟往何处去?

作者:扬之

在德国《世界报》(Die Welt)年初举办的柏林“经济峰会”上,与会者对欧洲在“民粹主义”盛行和“数据化时代”大势下的欧洲前途深表不安。

欧盟是个大家庭,而且还是个民主大家庭,因此,凡事都要协商着来。譬如,去年夏天,欧盟曾就是否继续实行1996年以来的“夏令时”和“冬令时”问题,在全盟范围内进行了一次民意调查。虽然80%的人都赞成取消“双时制”,却因各种原因而无法从2019年起改制,而要等到2021年。

由此可见,大家庭虽然有大家庭的好处,但也有它的难处。

2018年9月,欧盟委员会主席荣克(Jean-Claude Juncker)在斯特拉斯堡欧洲议会就联盟局势发表讲话,阐述如何进一步推进“建立更加统一、强大和民主的联盟”的计划。他说:“目前是确立欧洲主权的关键时刻,这是国际政治对我们提出的要求。欧洲到了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了。”

欧盟委员会主席荣克(Jean-Claude Juncker)在斯特拉斯堡欧洲议会就联盟局势发表讲话

 

不仅如此,他还提出了18个具体倡议,涉猎颇广,包括移民和边境管理、安全、自由选举、欧非伙伴关系以及参与全球治理等领域。但是,2018年的欧盟,在上述领域可谓“蜗行牛步”,建树少得可怜。

眼看再过三个月就要举行欧洲议会选举了,可欧盟的现状却令人堪忧:

1)持续数年的欧元危机虽然得以“软着陆”,未出现更严重的连锁反应,但欧洲的一体化进程却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中。

2)联盟不仅缺乏一个能凝聚成员国的可行的共同目标,甚至还存在着严重的“东西对峙”(体现在难民和法制问题上)以及 “南北断层”(表现在经济政策领域中)。

3)各成员国内危机四伏:原先由传统的“全民党”(Volksparteien)主控的中间阶层出现严重分化;全球化和难民潮带来了许多不确定和不安定的因素;左右“民粹”势力正通过现代社交媒体加速社会的分裂。

所有这一切,导致欧盟民众对本国以及联盟的民主体制产生怀疑,并为极端势力的崛起提供的了最佳土壤。

众所周知,欧盟发展至今,其进步或困境均与德法英这三大“领袖国”的彼此关系和国内状态密切相关。可从目前情况看,这三国自己就病得不轻。

 

德国的“多疑病”

 

德国的“政治常青树”默克尔已感到深秋的凋敝和冬日的寒意:她领导的联盟党(Union)在2018年10月的两次州选中经历“滑铁卢”;年底,默本人不得不交出掌握了18年的党主席权杖。

这意味着,这位“女强人”的个人威望和权力开始走下坡路。现在的问题是,她在余下的总理任期内(至2022年)还能为欧盟建设作出关键性的铺垫吗?

这个问题的答案基本没有悬念:不可能。试想,处于权力鼎盛之时的默克尔尚且无法加速欧盟一体化的进程,“瘸脚”后的她又怎能做到这点?

实际上,德国自2017年9月大选之后,除了忙于长达半年之久的组阁之外,还陷入国内的各种纷争中(如联盟党内的相互倾轧,围绕基民盟主席一职的竞争,“柴油门”丑闻等),一直无暇致力于“欧洲事业”。

从目前的情况看,新的党主席柯普兰-卡伦鲍尔(Annegret Kramp-Karrenbauer )将来最有可能继任总理一职。可这位被称为“小默”的领导人在欧盟内几乎“名不见经传”,很难想象她在短期内能达到默克尔享有的威望,并推动进退维谷的“欧洲一体化”进程。

除此之外,以下几个具体情况也起着不小的作用:

1)作为联盟的“老大”,德国并不拥有一个现实可行的“欧盟发展计划”;相反,国内安于现状、认为眼下自己经济不错就万事大吉的人大有人在。

2)德国政界、经济界和学术界中有不少人质疑马克龙的“欧改”动机,认为巴黎实际上是想用德国的钱来顺便办本国的事。

3)欧盟至今未就难民分摊机制达成一致,让许多德国人看清欧盟实际上是一个“只能享利而不能分忧”的集体,因而,他们的“欧洲热情”难以为续。

4)德国的传统“全民党”(联盟党和社民党)式微,拿不出实际的方案来说服民众相信欧盟的重要性,使反欧疑欧的“民族主义”和“民粹主义”势力增强。

总之,德国正处于“疑心病”发作期:它不仅怀疑本国的政治精英,还怀疑欧盟成员国觊觎它的经济和财政果实,也怀疑美俄中有分化欧盟的企图等。

在这样的心态作用下,“欧洲事业”很难有长足的进步。

 

法国的“黄热病”

 

法国那边的情况也不妙。

当马克龙2017年5月踩着欧洲“盟歌”(贝多芬的“欢乐颂”)的节奏踏上讲台发表就职演说时,许多人都将他视为欧洲一体化的一颗“福星”。

首先,他在竞选中高举“欧盟”这面大旗,没有迎合当时相当“时尚”的反欧潮流;其次,他成功抵御了来自右翼民粹政党“国民阵线”(Front National)的强力攻势,为“拥欧派”守住了法国这个欧洲一体化的领导国;最后,他当选后除了提出一系列国内革新措施外,还为欧盟以及欧元区的改革画出了蓝图。

马克龙深知,自己的政治抱负最终是否能实现,取决于国内改革以及“欧盟项目”的成功。换而言之,若要巩固并扩大巴黎在欧盟建设中的话语权,法国必须加强“自身建设”,因此国内改革势在必行。可艰巨的国内改革若要成功,又离不开法国的欧洲外交取得具体成果。

于是,马克龙从一开始就向德国明确发出了联手改革欧盟和欧元区的信号,并极其耐心地等待柏林的组阁结果。可是,他虽然等来了被他看好的“大联合政府”(“GroKo”),却迟迟没有等来默克尔的联手举措。

相反,柏林方面对其“欧改”计划的反馈,从开始的“兴奋”渐渐转为“冷淡”。对此,马克龙虽然始终保持着“翩翩风度”,但耐心却已大不如前。

他在若干场合对柏林“隔空”喊话,呼吁不要因为“患得患失”而耽误了整合欧洲的最佳时机。可惜,德法在欧元区改革的观点分歧并未彻底消弭,因而,双方除了发出“宣言式”的各种意向之外,落实到实处的东西寥寥无几。

马克龙的“欧洲项目”进展缓慢,法国的内政压力却逐步增大。

政府去年末的一项“抬高油价”计划激活了法兰西的“革命”基因,一场声势浩大的所谓“黄马甲”(“gilets jaunes”)群众运动应运而生。

“黄马甲”示威中打出的马克龙王冠头像,标语的意思是:结束统治

 

该运动亦被媒体称为“黄热病”:“黄”肯定源自“黄马甲”,“热”则与其持续“高烧不断”(打砸抢事件频发)和“伤肝伤肾的风险”(令国家大伤元气,改革停滞不前)有关。

在街头抗议的压力下,马克龙不得不改变开始的傲慢态度,放下身段,向示威者作出了一系列的妥协和让步。

如今,这场持续了四个月的“大火”虽然势头大幅减弱,但并未彻底熄灭,说不定哪天又会被不知哪里刮来的一阵风重新燃起。

最近这些日子,人们发现,一向健谈的法国总统不再高谈阔论,而是为平复国内的不满到处奔波。这说明,巴黎引领欧洲的热情大不如前。虽然马克龙和默克尔最近又在筹划密切双边合作,但依然看不到两国为实现这个目标的具体步骤。

 

英国的“恐欧症”

 

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,德法始终是“中流砥柱”。英国虽然半道上才入盟,但其实力(联合国否决权、核大国地位和经济影响力等)决定了它在欧盟中一直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。

应该说,大不列颠在远眺欧洲大陆时,其眼神是相当复杂的:既带着好奇、羡慕和贪婪,又含有担心、害怕、甚至恐惧。

其实,英国人始终未放下“日不落帝国”的优越感,因此他们非常看不得德法越走越近、更不甘于在欧洲事务中流于“平凡”。于是,“别出心裁”和“特立独行”便成为伦敦的一个主要“行为模式”。

法国人虽说也一直提防着德国,说白了,当年积极推动欧盟及欧元的真正动机就是为了用“合作机制”来套牢德国,不让其走历史上的“特殊道路”(“Sonderweg”);但两国毕竟同处欧陆,法国再讨厌和惧怕德国,也没有安全的退路,所以只能冷静面对,和平共处。

英国人就不同了。

不错,他们既看不惯法国人(历史上两国有“百年战争”),又害怕德国人。但与法国不同的是,他们在“忍无可忍”的情况下,最起码还可以回归“光荣孤独”,退守英伦三岛。

人一旦有了退路,似乎就多了“作”的本钱。在欧盟内,英国人始终保持着“绅士风度”,即便“作”的时候,也不忘找一个“名正言顺”的理由。

2016年夏,英国举行历史上第二次“脱欧”公投。

首相卡梅伦(David Cameron)的本意是,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欧盟现状的不满,同时通过向欧盟讨价还价为自己捞取更多的政治资本。

很明显,这是一场“工于心计”的“政治游戏”。

不料,“游戏”最后变成了“现实”:脱欧派以微弱多数改变了英国、乃至欧洲的命运。从那时起,英欧开启了漫长而昂贵的“离婚”程序。

经过一年多的艰难谈判,双方终于在去年末达成了“协议离婚”文件。如今,欧盟一方已经签字画押,只要英国下议院批准,协议就能正式生效。可就是这最后一步,却至今未能迈开。

英国首相梅姨在下议院屡战屡败,处境不妙

 

从目前的情况看,梅姨的处境非常不妙,“硬脱欧”的可能性依然存在,说不定还会拖延脱欧的时间表。可以想象,双方一定有不少人生出了“悔不当初”的想法。

但“婚姻”就是如此,一旦迈出那一步,有些事情就再难收回了。

不过,俗话说,“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”。从长远看,英国脱欧对双方也未必完全是坏事;但在中短期内,欧洲的一体化将因此受到重创。

结语

 

欧盟目前给人的印象不是成员国相向而行,而是各打算盘,各谋出路。

英国脱欧恐怕势在必行,只是代价大小的问题;而德法合作虽然一时难被撼动,但两国的“欧洲热情”已呈强弩之末,似乎需要“强心针”的作用才能使其重新振作起来。

这个“强心针”有可能来自外部,譬如欧美关系的急速倒退或新的“难民潮”涌来;它也有可能源于内部,譬如,除意大利、匈牙利和波兰之外,民粹民族势力在欧盟内再下一城或数城。

虽说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,也很难在一夜间轰然倒塌。但一个架构(不管其规模有多大)一旦进入瓦解程序,恐怕也就回天乏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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